明代文人士大夫对明式家具的影响

导读:
所谓明式家具,一般是指在继承宋元家具传统样式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的,由明入清,以优质硬木为主要材料的日用居室家具。根据有关文字资料,它起始时被称之为“细木家具”,或者“小木家伙”。

所谓明式家具,一般是指在继承宋元家具传统样式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的,由明入清,以优质硬木为主要材料的日用居室家具。根据有关文字资料,它起始时被称之为“细木家具”,或者“小木家伙”。

起初,这种“细木家具”在江南地区主要采用当地盛产的榉木,至明中期以后,更多地选用花梨、紫檀、等品种的木材。当时人们把这些花纹美丽的木材统称为“文木”。特别是经过晚明时文人的直接参与和积极倡导,这类时髦的家具立即得以风行并迅速以鲜明的风格形象蔓延开来。这种家具产生于明代,时代特色鲜明,故称其为“明式”。明式家具是一种简洁、宁静、清秀、自然的美学风格集大成者,正是这种特定的审美理想,使文人士子们不爱金玉之卮,而喜土瓮瓦砚,进而把古雅平淡之美与真善相联,将审美理想导向人格道德的升华。

木作工艺自宋、元以来日趋完善,因有技术支持,各类珍贵硬木材料得以运用自如,可这只是令家具改头换面而已,家具形制的嬗变虽然直接出自匠作,但工匠们并无跳出前人窠臼去独创一格的非分之想,默守陈规的劳苦营生使得他们碌碌无闻,直到文人的参与,才为古老的家具工艺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陆续撰写了有关室内设计和家具装饰的文章,其审美意趣与工匠精湛的手艺相结合,诞生了一大批意味隽永且深得传统精髓的家具杰作。

明代文人士大夫阶层

士大夫是对古代官僚人文知识分子的统称。这是一个精英社会群体,官员选拔制度(指“科举制度”)是其形成的制度保证。他们既是国家政治的直接参与者,同时又是文化艺术的创造者、传承者。

以往时代的文人士大夫可能耻于言“利”,耻于言“经济之学”,可是明代的文人士大夫却不以言“利”为耻,有相当一部分文人士大夫也不以经济工商为耻。明代末年,陈子龙编纂《皇明经世文编》,收录了大量的经世致用的文章,讲钱粮的也好,讲盐商的也好,讲漕运的也好,有很多精彩的文章,文人士大夫在思考现实问题。

因此,经世致用之学在明代是一以贯之的东西,到明末清初成为一种主流的、主导的思潮。

随着明代中晚期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商品的制作更加精良,种类更加丰富,流通更加快捷。消费文明的发展使得明代的文人在其物质生活的领域更加豪华奢靡,同时也伴随着精神领域的世俗化。加上晚明的文人对于刻板的儒学道德教化的反抗,无形中促成了他们对世俗的声色犬马生活的拥护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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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人生活的“世俗化”倾向并不意味着生活的“庸俗化”,而是意味着文人士大夫的追求从“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理想的超越,逐渐转为日常生活趣味的经营;从“宏大壮阔”的历史转折、国家命运、道德升华、宗教超越的激情中,转为“平淡隽永”的实在、细微、闲情的生活的追求。明代文人士大夫追求的艺术化的生活从审美的品味上追求“清雅”、“脱俗”,从心灵上追求“自由”、“性灵”,这些都促成了这个时期人们在艺术和工艺美术领域的创造力。

闲赏生活中的审美意趣

明代的文人士大夫是追求和缔造最为脱俗雅致生活的审美家和鉴赏家。闲情与逸致、风流与倜傥、风骨与气韵,温柔和隽永,成为文人生活中灵动的“闲赏生活”。

闲赏生活,就是一种休闲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不务生产、不求成圣、成佛、成仙,但求消磨闲散时光,获得美的享受,心灵的舒畅。闲赏生活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便是生活细节的艺术化,这些细节包括人的一举一动,还包括使用的器物的每一个细节。比如中国的茶文化,或称“茶艺”、“茶道”,人们在整个喝茶的过程,对喝茶的每一个动作、茶叶的质量、水源及每一件茶具的关注,提升到一门艺术的层次,此时人们喝茶的目的也绝非仅仅为了解渴,而是从中获得美的享受,心灵的自由。在这样一个丰富而生动的艺术生活中,处处流动的是这些审美的意蕴。

文震亨,作为“明四家”之一,其生活亦是一种燕闲清赏式的闲居生活,从《长物志》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其“古”、“雅”、“真”、“宜”的审美标准。他接受了庄子崇尚自然、弃置雕饰的朴素美的思想,提倡掩去人巧,“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自然与创造的和目的性之美。“随方制象,各有所宜”是文震亨在设计上提出的一个总的原则。从设计为人的系看,“宜”又可分为功能之宜、形式之宜、审美之宜和自然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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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地因人而制宜”为形式之宜,它是一种视觉感受上的要求,设计必须形成客体物象与视觉感受的和谐,提倡一种“简”、“洁”、“精”、“雅”的形式之宜;“审美之宜”的“宜”的工艺造物观是创造一种共生的美学观,能够成为客体物象与观者审美观照的桥梁,造物不尽是使用,更是美的寄托和精神归属的提供;最后三者合目的性的“自然之宜”,亦如文氏欣赏的“刀法圆熟,藏锋不露”的宋代剔红,而果核雕“虽及人工之巧,终是恶道”,“宁朴无巧,宁俭无俗”,文氏对制宜工艺造物观的提倡,也是对归真返朴的造物意境的追求。

“宜”在明式家具结构和功能上的体现

不片面追求高大奢丽,而重在适宜——尚用之宜,除客观因素外,设计也应纳入主观因素及人的因素。这便是“宜”在明式家具的结构中运用的美学观。

明式家具的做工精益求精,严谨准确,非常注重结构美,其运用榫卯结合部件,可适应多方面结构,做到上下左右,粗细斜直合理连接,既符合功能要求和力学结构,又使之坚实牢固,美观耐用,并能适应冷热干湿变化。在连接上完全弃用金属钉子,鳔胶粘合也仅是一种辅佐手段,不用胶可以防潮,不用钉可以防锈。

圈椅的靠背和扶手连在一起,圆形靠背顺势而下,造型优美,符合人体工程学,人坐靠时,不仅肘部有所倚托,腋下一段臂膀也得到支撑,能得到更好的休息。圈椅的椅背做成了与人体脊椎相适的“S”型曲线,并与座面形成100度的倾角,人坐在椅子上,后背与靠背有较大的接触面,韧带和肌肉就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由此可见,明代家具的功能已向细致化,定向化的方向发展了。“制具尚用”不仅要宜人还要宜地,所谓“因地制宜”就是要考虑到物质条件、环境,“繁简不同,寒暑各异,高堂广榭,曲房奥室,各有所宜。”例如:小室乃自省,修行之地,自然“雅”是设置的宗旨;山斋是休闲之处,其性格要与文人的情趣相宜;正襟危坐高堂之上,更多的是一种社交的伦理的要求和一种文化的需要;亭榭追求的是朴素天成,回归自然之感。所谓山斋亭榭是随地之宜,小室与堂则是功能之宜。

“雅”在明式家具造型上的体现

中国传统文化是以含蓄美、模糊性为其特性的,例如圈椅,其椅圈的主要走向也是趋于收缩的,成半封闭形,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明式家具就是这样一个载体,成就了中国人对艺术和自身之“雅”的追求。

明式家具集中国传统家具大成,强调家具在意境上的渲染作用,善于运用写意的手法提取其他器物和建筑上的精华部分,且加以简洁浓缩,所表现的是一种含蓄深刻、以形着意的美。它不仅注重材料的质地、纹理和颜色,而且善于运用线条的起伏变化和构件的精巧来体现家具的简洁明快和柔美典雅。线是点移动的轨迹,也是面的界限或交叉,是家具造型的重要元素之一。

明式家具就吸收了中国画用线的传统,线条流畅舒展,优雅大方“禅椅以天台藤为之,或得古树根,如虬龙洁曲臃肿,槎枒四出”可见其用成何等自由豪放。“天然几,以阔大为贵,飞角处不可太尖,须平圆,乃古式。照倭几下有拖尾者,更奇;或以古书根承之,或略雕云头,如意之类”。使流畅的线条平添了许多趣味。明式家具椅类造型多以直线和曲线巧妙的结合,一般地说,直线尤其是垂直线体现出健拔刚劲的男性性格,而曲线则体现出柔和优雅的女性性格,这种造型也体现了阴阳互依学说。

“古”在明式家具选材上的体现

在家具用材方面明代文人士大夫推崇自然天成的古朴美,天然的优质木材质感精致细腻,色泽深沉雅致,给家具注入了文化内涵,如色泽橙黄、明亮,木纹自然优美的黄花梨家具,深受明代文人墨客的青睐和推崇,黄花梨赋予了家具质朴纯正、简洁明快的艺术禀性和优美形式,使家具蕴涵淳厚的文人气息。

而紫檀木色调深沉,色性偏冷,由于适宜精雕细琢的装饰工艺,所以较能迎合一些讲派场,崇尚豪华,追求富丽的达官贵人们的宠爱,但它与黄花梨家具的审美趣味相去甚远。明代曹昭《格古要论》见载:“花梨木出南蕃,紫红色,与降真相似,亦有香,其花有鬼面者可爱”“瘿木出辽东、山西,树之瘿,有桦树瘿,花细可爱。”(瘿木是指树木枝干部隆起如瘤者,其剖面花纹旖旎)“骰柏楠出西蕃马湖,纹理纵横不直,其中有山水人物等花者价高。”还有虎斑木“纹理似虎斑”;紫檀木“有蟹爪纹”等等。

就连杉木这种现今最不起眼的杂木,在当时也并非一无是处,言其“花纹细者如雉鸡斑,甚难得,花纹粗者亦可爱。” 明谷应泰《博物要览》也赞紫檀“有蟹爪纹”,花梨木“花纹成山水人物鸟兽”,影木“木理多节,缩蹙成山水、人物、鸟兽、花木之纹。”作者还特别介绍了他所见的一只影木桌面,因其材美而被誉为“满架葡萄”。

对于石材的“上品”与“下品”,也是爱恶分明。《长物志》说,大理石“白微带青,黑微带灰者皆下品”,“天成山水云烟,如米家山,此为无上佳品”(图五)。《博物要览》说,大理石“白质青章成山水者名春山,绿章者名夏山,黄纹者名秋山。石纹妙者,以春夏山为上,秋山次之。”

由此可见明代文人士大夫对于家具的用材方面,大多推崇自然古朴的审美标准。这种对家具古朴、古雅、古制的追求与明代士大夫文人典雅的风范相得益彰。

“真”在明式家具装饰上的体现

从大量的明代文人士大夫对家具的著录可以看出,明代文人以古朴为雅,反对繁纹褥饰,追求自然天成为审美原则,写下了大量以古雅为家具审美标准的文章且论述详尽。文人的审美意趣,对明式家具风格的形成产生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些艺术化了的日常生活器具,以鲜明的个性特征和浓郁的文人气息,书写了家具艺术的新篇章。 

古人将自然界的事物与人类的美好意愿相结合,用丰富的想象和美好的寓意将人们喜闻乐见的吉祥物、吉祥图案贯穿于家具设计中。从某种意义上说,用明式椅歇息,或许不是最佳方式,但它在仪式、社交、伦理上,却甚于休憩的功能,明式椅对于使用者而言,似乎更在乎于一种文化上的慰藉。

明式家具的“线脚”装饰,是一种装饰性线条组合,形式丰富,作用在于使家具的外观由朴质粗放变为俊雅挺秀,它通常沿水平或垂直方向出现在家具的框架部位,如桌沿、腿足、柜帽和枨子上,线型变化多端,工艺上既省事,又能产生良好的视觉效果,所到之处,不论方材圆料,皆呈现各式优美轮廓,可谓方非一式,圆不一相。所有线脚可分为上下不对称和上下对称两种,上下不对称的线脚不论形状如何,匠师们都叫它们做“冰盘沿”,言其像一种盘具的边缘。浮雕镂雕以及各种曲线线形的装饰, 既丰富又有节制,使得这一时期的家具刚柔相济,洗练中显出精致;白铜合页、把手、紧固件或其它配件恰到好处地为家具增添了有效的装饰作用,在色彩上也相得益彰。